2015年3月12日 星期四

嗨 春天


攝影    彥任
文字    心宇



Ustrasana  /  駱駝式




Krounchasana  /  鷺式


這些照片是20143月底,去年春天,於練習室完成。那時,我和彥任各自經歷著生命裡的重要波折;離上次單獨拍照,也已近一年之遙。相約拍攝時,兩人都懷帶某些掙扎。那個上午,專注、汗水中,許多猶疑被跨越了。這些影像,某方面來說,既是我們與部分自己、也是執鏡者與墊上人的重逢。
當時的我,剛從連起床都動彈艱難的背傷中復原。面對四月的艾氏師訓第一階段,和之後與孩子同行的初次印度行,隱隱然有前途未卜之感。
然而,終究是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墊子上了。那未卜所鋪展出的內在層次和影響深廣,也出乎意料地,至今仍持續讓我驚奇、茁壯。
春天又將來臨,舊傷仍時不時跳出來拍拍我的肩,練習中拽我幾下,完全成了24小時配備,點我清明礪我心志的缽。  (﹏噹﹏﹏)
至於未卜這件事,是的,我承認,原是生命面貌。依舊會忐忑憂懼,但好奇與願意之心,卻不比年輕時少。

天空落雨了!以那些轉折時刻留下的練習影像,祝福自己和所有生命,在冬春相繼的濕潤裡,持續盛放。

2015年3月5日 星期四

牛 貓 虎


練習者  心宇,開雲
拍攝      彥任
筆記      景清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15.02


浪潮是一波接著一波。第二波,請,接續。

(四足跪姿)

由金剛坐姿來到四足跪姿,一開始在這預備姿勢學習在對的位置準備。 雙手間距與肩同寬,手掌在肩膀正下方,手指均勻分開平舖墊上,中指對準正前方,手腕上方關節紋路調整均勻分布,肘眼相對。兩腳間距約臀寬,膝蓋在髖關節正下方,腳背或腳趾貼地。手掌推地,上提手臂,保持脊椎往頭頂延伸,兩側腰際有空間,眼睛看向地板。


牛式

(牛式)

以胸椎帶動頭和頸部,讓胸部照向正前方,下巴微抬,眼睛看向鼻尖或斜上方。搭配脊椎伸展吸氣


貓式

(貓式)

仍是以胸椎帶動頭和頸部來到雙手之間,腹部柔軟挖空往中間包覆,肩胛帶往兩側滑開,圓背朝天。配合脊椎屈曲吐氣



虎式

(虎式)

十指和手掌均勻貼向地板,手臂伸直,手掌貼向地板的力量回返至肩窩,臀部坐回腳跟,伸展背部脊椎,眼睛看向雙手之間地板。不下壓手肘和肩胛帶。自然呼吸。

接納


/     彥任


<別離>


(2015年1月。京都。美山町。日本最後秘境)


小王子即將離開他住的星球那天早晨,玫瑰花對他說:「是的,我愛你。都是我的錯,你才會一點也不知情。」我說了,我很愛妳,在妳離開這個星球之前。

上個冬末春初,親愛的阿嬤,以她的生命為我上完最後一堂課。

長長一段時日,阿嬤身體因癌細胞漫延,出現各種狀況,家人們進出醫院頻繁。農曆年間,每天在加護病房和許多病患家屬相遇,沉重心情感受不到新年快樂。年初三,阿嬤臨終前幾天,隔壁床中年先生突然大量內出血,腹部像汽球逐漸漲大,一群醫護人員衝上前急救,情況無法控制,躁動聲愈來愈大;昏迷沈睡中的阿嬤有些驚慌,以虛弱氣力轉動著頭,手輕輕揮動。

我感受到阿嬤的害怕。進出加護病房多次,在她能表達時,常拔掉針頭血濺四處,以激烈方式讓所有人知道她要回家;最終只能經常手腳被固定住,以鎮靜劑安定情緒。生命最後歷程,無法自行選擇心中想望的方式與品質,在陪伴阿嬤的每一天當中,始終是個膨漲著的疑惑。

我握住阿嬤的手,輕撫她額頭,小聲的說「別害怕,我會陪著妳」。那是最後一次緊緊握住阿嬤還有溫度的手。

幾天後的凌晨二點半,睡夢中被手機鈴聲驚醒,立即開車趕回充滿童年記憶的阿嬤家,與家人跪在大門口,迎接救護車送進「保留最後一口氣回家」的阿嬤。阿嬤多麼渴望能回到自己的家好好離開,形式上的最後一口氣令我心痛不已。

當時曾在簡訊中向心宇老師說「我內心無法平靜」,也曾在電話中哭著對爸爸渲洩情緒;那些堆放桌上教導如何善終的書籍文字,則像扎進心頭的針。我清楚看見自己正處於一場心靈風暴。

爸爸哽咽讀著家祭文的告別式上,溫熱洶湧的淚水洗滌著我的不平靜,第一次看見嚴肅令我敬畏的爸爸哭泣;在那一小段特殊時空裡,忽然我放下了全部,覺察所有不平靜全是自己緊緊抓住。眼前還有我愛的人,該把關愛與感謝以更明確行動傳達,而不是將自己困在昏暗悲傷角落。向親愛的阿嬤好好告別,同時與內在興起的風暴溫柔和解。

請坐下來 為我們寫點什麼 (節錄於楊牧〈兔〉)


迷離
    
我這樣靠近你坐,瞳仁
反射烈日焚燒的紫外線團
相信詩與視覺藝術的追求和找到
以及音樂,然後將它安置在
特定的宇宙空間,一一
自燃並蔓延於永遠的時間
理論上才是,實際也已經證明
惟有那抽象的原創所釋出的
值得,並且可以複製,充沛
交融的心血完成的是愛
與美,請坐下來為我們寫點什麼
......

奔河與靜水----給卡普斯的第十五封信


心宇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151
親愛的卡普斯先生,放下澆花壺走出門外時,你已經離開了,連遠方的餘音皆無。
安安靜靜,小園、木椅、柏油路、葉片、藍星花上,只餘冬日午后暖黃的陽光。照眼都是明亮,顯得樹下團團的陰影份外濃烈。溫風捲起路沿的小小落葉和紙片。巷弄成了天地間長長無邊的透明容器,溢滿流動溫度。
而我,只想拿起掃帚,拂過洗石子牆角,讓墜落的黃葉與桂花輕輕聚首,一同成為靜靜流著的,風景中的一部分。
你一定知道,這樣的時刻,安靜、飽滿,彷彿詩句可能忽爾墜落的時刻,我特別容易想起你。如同與我自己說話。
藍星花在冷冬中一向容易憔悴,部分葉叢黯黃了,花仍多少開著,但細薄淺淡於夏日的燦爛。軟枝黃蟬的藤枝常喀答、喀答掉下自青綠轉成鮮黃斑褐的橢長葉片。金露花不開,繞著周圍自個兒拓長成叢的百合球莖,卻在冬末生意盎然地發芽吐葉,蓬蓬青綠,快意地拓展著圓周。
同一個時間,同一個範圍,大自然中合於時節的與不合時節的一向同在,枯與榮,生與沒,美與衰頹。那麼,我的心呢?
我和生命之間,面對面時,是同時在,還是不同時?
許多年之後,我會特別想起剛剛成為去年的時光嗎?
卡普斯先生,一整年中,我對著許多等待中或來臨的點頭接受:接下來的練習方向,與外界連結的方式。
以及,清晰面對了醞釀前行早有時日的抉擇:情感與生命階段的取捨。
那些日夜站在懸崖邊緣的絕望時刻;那些腳下再無一物,胸中吶喊膨脹欲裂的時日;以及那些彷彿意外來臨的清明,剎時照見的勇氣。和談,原諒,放手,重來,…一切都在發生。
融冰迅速成大河,夾著歌聲與迅猛沖刷流過,漲滿河岸。豐盛與艱難、開闊與挑戰、斷裂與新途,同時來到。
我清楚經歷了應允與放下畏懼的力量。
今年,我將專心做減法大題。
在外顯的言行中不斷回返,覺察,清澈內裡。從來不願所謂的意義,文字,行為,成為虛浮伸張的外相。
無論站在逐日寬廣的流域前,或是回返昔時林間小溪,我想保有獨立清晰,完整純粹的心與眼。這是初衷也是前路。